【“皮诺曹先生”传递的是艺术家个人很长时间的思考,也标志着刘若望艺术探索的又一次蜕变,即不再满足于对传统雕塑语言层面的探索,而是开始进入到更理性更开放的思考,用类似小剧场的沉浸式氛围凸显大雕塑家的维度。采访中,刘若望披露了和“皮诺曹先生”由来已久的因缘,观察和思考,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】
刘若望,概念雕塑作品“皮诺曹先生”,
荣获德国北部艺术区“Nord Art2022年度大奖”
由来已久的因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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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若望:
其实我没有读过这个故事。二十多年前我帮别人去做雕塑,做了一组童话,像“皮诺曹”、“狮子王”、“白雪公主”“铁皮人”这些。人家画的草图,我帮他们做小稿,然后放大。最后这些童话人物都安放到公园的一面很高的墙上,这算是第一次了解到有个叫皮诺曹的童话人物,实际上仅限于知道,我没有太大的感觉,也不关心这个皮诺曹是哪儿的。
刘若望2023年艺术之旅,皮诺曹的故乡,意大利科洛迪小镇
刘若望:
小时候我看的就是“三国”、“水浒”、“杨家将”、“岳飞传”之类的,“聊斋”,“西游记”也看过,童话没有接触过,在中国农村哪有童话书看,小时候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,所以后来看到这类东西,也是哇,这个形象是瞎编的,那个内容也是瞎编的,我们会把小说当历史看,结果你的代入感就比较差。我们很喜欢问这个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,是不是真的,得有用对吧?我们的这种功利,让人感觉不到西方童话的想象力。其实年纪比较大了以后,你才会包容去看,才知道其实你看到的那个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的,对吧?也都是胡编的。
后来就是带小孩子去佛罗伦萨玩,他不停地闹腾要买玩具。街上只有皮诺曹,因为皮诺曹是佛罗伦萨最大的IP,卖旅游纪念品的地方除了大卫啊,博物馆的艺术图片,能买到的立体的东西,最多的就是皮诺曹,就给孩子买了些玩儿。
小渡:
感觉您跟皮诺曹是老朋友了,由来已久的因缘。
刘若望2023年艺术之旅,皮诺曹的故乡,意大利科洛迪小镇
漫长求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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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若望:
十几二十年前我画过一个稿,画的是一个木偶操纵着人。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解决,因为雕塑是立体的,得四周都可以看到的,如果让木偶操作人的话,人在前面,那木偶就是后脑勺了,后脑勺怎么去操作?另外这些人跟木偶是个什么样的关系?我原来设想的是木偶很精神,人像魂一样被抽走了,都闭着眼在乱跳乱舞。但是我感觉这样弄还是有点儿太直白,太简单,实际上木偶应该是疲惫的,人应该是有精神的,就想着要把人和木偶的位置给颠倒一下。
刘若望,概念雕塑“皮诺曹先生”局部,2021年作品
后来有一天,看到家里孩子在做作业,用圆规在那儿画。我突然觉得不对,但那个时候木偶前面的人都已经做了好几个了,最后我还是推倒重做。我想我不需要刻意去表现什么,其实啥也不说,就把那些有趣的,有秩序的,理性的东西放在那儿,往往会更深刻。一大堆的人在那儿抽筋似的狂舞加上一个皮诺曹,这个很容易看明白,也没有余味,所以我觉得皮诺曹就得做得很神圣的样子,手比划着摆弄着这个世界。下边这些人不需要狂舞,只是面无表情朝着一个方向前进,所有的人在忙忙碌碌,周而复始的。我们每天不都这样吗,在路上,大多数人在上班的路上,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你拼命地奔跑。
刘若望,概念雕塑“皮诺曹先生”主体,2021年作品
只有在这个时候,作品才达到了我的预想,算是比较满意的一个效果。所以“皮诺曹”做出来以后,当你看它的时候,你很容易盯不住,你的眼睛容易跟着它跑。因为那些人都在走,就容易叫人产生一种错觉,感觉它在动。其实是静止的,一共三层的这个关系,皮诺曹也在旋转。再一个就是观众一看这个作品以后,就很愿意进入三层中间的缝隙里边自己在那儿转圈圈,自动地加进队伍里。
刘若望,概念雕塑“皮诺曹先生”,2021年作品
小渡:
这个互动很好玩儿,沉浸式的,就像小剧场,不知不觉看作品的人和作品就融进去了。我觉得这种沉浸式感受跟小剧场很相似啊,小剧场就是可以靠得很近,演员和观众几乎面对面的,甚至观众的反应也是整个演出的一部分,这种沉浸式的体验,是非常容易就被作品吸引到,被打动到的。
刘若望:
我就是希望它好玩儿有趣,然后一思考它其实还不只是好玩儿。
小渡:
作品中有一个圆形的设置,圆在哲学层面意味着无限,是起点也是终点;在咱们中国,圆寓意美好和圆满。您在“皮诺曹先生”用到了圆形的设置,后面的“克隆人”还有 “后”也都是圆的设置,您怎么理解圆?
刘若望:
现在流行一个词叫破圈儿,其实我是希望能够破圈儿,我也希望这个社会应该有破圈儿的事儿,希望我个人能够破圈儿,而不是说是周而复始圆满地结束。我其实反对的就是重复。你看“皮诺曹先生”里面设了三圈人,这三圈的人距离很近,但是他们永远不会交汇在一起,这是我反对的,我希望我能够从这个思维上有更多的突破。
刘若望,概念雕塑”皮诺曹先生”,2021年作品
用概念雕塑营造氛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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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渡:
“皮诺曹先生”跟以前的作品完全不一样了,不强调技法了,强调的是雕塑家思维,感觉到您有强烈交流的欲望。这种雕塑家思维的特点是作品去个人化了,看不到情绪,也看不到态度,基本上摆脱了以前的雕塑语言。我有一个疑问,您为什么非要摆脱雕塑语言呢?对一个雕塑家来说,带有个人风格的雕塑语言会束缚他的思想表达吗?
刘若望:
这是两个方向。其实我一直在探索雕塑语言,像“东方红”,“高山流水”,比如高士的那种形态,就是传统雕塑和现代包括西方抽象的一个结合。像”渡渡鸟“,实际上也是用传统雕塑来表达现代的某些观点,你看”渡渡鸟”也是概括了,它整体是浑圆的,概括的,你能看到的就是眼睛、翅膀,和线条,实际上跟”高士”是一样的。这个对雕塑语言的探索我以前都在做,将来也会持续做。
但是我要做的并不只限于探索雕塑语言,我自己是一直不太喜欢重复做一件事情,就像我做的这个“皮诺曹先生”,2022年的 “克隆人”,还有刚刚完成的“后”,这种作品并不属于传统雕塑,更像是雕塑中的装置,因为它营造的是一个氛围。如果要营造氛围,传统的语言太多——比如说吧,把罗丹的雕塑摆成一个形态的话,想营造一种气氛的话,那一定是不好看的。罗丹的作品只能单独放,这儿搁一个,那儿放一个,你独立去看,哇…… 那我现在做的这些雕塑,其实是希望作品有一种氛围,这个氛围可以传达出去并让人感受到。 刘若望,概念雕塑”皮诺曹先生”局部,2021年作品
刘若望,概念雕塑”皮诺曹先生”,2021年作品
“我有很多话想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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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渡:
您的意思是,艺术家的个人因素带进去太多,会影响别人观看,他者的观看其实会受到限制,交流也就有限了?所以这种概念雕塑应该是超理性、超克制,超冷静的,只需要客观地展现。
刘若望:
对,它传递的是你个人很长时间的思考。其实像这种类似雕塑中的装置,类似 “东方红”那种对中国传统雕塑语言的探索,和我的绘画,这是三种完全不同的东西。“东方红”你拿出来单独放那儿这个雕塑是成立的,它是有张力的。“高山流水”也是有张力的,它是一个雕塑。到了“皮诺曹先生”和“克隆人”呢,对技法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了,它整个形态强调的是沉浸式感受。
刘若望,概念雕塑作品“皮诺曹先生”,2023年德国北部艺术区
其实有些艺术家一直在做人体,一直在探讨雕塑语言,我觉得很值得尊重,我也很认可。但是对我来说我有很多话想说。很多人一辈子可以就写几个字儿就可以,但是我的生活没有那么寡淡,你让我把所有心里的东西做成人体表达,我不行。光做人体不能够说出我在生活中的焦虑,压抑和感想。这一生你由吃不上饭到吃上饭到现在你有很多东西想说的时候,这个教育背景却把你变得很内向,也不健谈。
另外,现在跟很多人你也无法交谈,大家就学术论学术,就像无根之水或者无根之草。今天这个时代,有没有更有力的东西把我们的感受和思考传达出去,所以我要用另外一种形式去表现。
刘若望,概念雕塑作品“皮诺曹先生” ,2022年德国北部艺术区
(编辑:鹿鹿)